石榴云/新疆日报 记者 赵梅

40年前的一次偶然相遇，让李维东和悬崖峭壁间的一种小动物——伊犁鼠兔结下了终生情缘，也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，从一名医务工作者转身为野生动物保护者。

此后，他开始在天山山脉的悬崖峭壁间寻找伊犁鼠兔的足迹，了解它的身世和故事，呼吁推动更多的人一起来保护这个物种。

如今，在李维东和其志愿者团队的保护推动下，伊犁鼠兔被列入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，它所在的栖息地一号冰川和精河县也建起保护地。伊犁鼠兔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动物，变身为世人皆知的“网红”。

长得像鼠又像兔子

尽管伊犁鼠兔已经得到保护，李维东对它的未来依旧忧心忡忡，“它是一个耐高寒物种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，它的活动范围在缩小，天敌又众多，再不进行人工干预，可能会消失。”

眼下，他和志愿者团队依旧在推动伊犁鼠兔的保护工作，“我们希望能在一号冰川建立起国家公园或者自然保护区，再在保护区的高山站里建一个伊犁鼠兔保种繁育基地，通过人工繁育，让它们的种群得以繁衍恢复。”

67岁的他，头发花白，身体也不如40年前矫健敏捷，但依旧奔波在天山一带的高海拔裸岩中，密切关注着伊犁鼠兔的一举一动。

“每次去野外，他都要驾车行驶几百公里，经过颠簸的山路，来到满是碎石的山脚，然后徒手爬到海拔4000余米的陡峭山顶，安装好红外相机，查看伊犁鼠兔留下的粪便、尿迹和储草，心里才会踏实。”跟随李维东参加过野外调查的志愿者田向东说。

在和伊犁鼠兔结缘前，李维东是伊犁卫生系统的医务工作者。“我们在野外工作中，发现偷猎马鹿等现象比较严重，尤其是一些濒危野生动物生存状况对我触动很大。”

1983年7月，李维东带队在尼勒克县山区调查时，在当地一位牧民家的后山上，发现了一种从没见过的小动物，“全身灰褐色，长得像鼠又像兔子，头颈还有三块锈棕色斑。”他向当地牧民打听，牧民也说从没见过；查阅了国内外各种资料，都没有这个物种的记录。

于是，他开始在天山主峰的悬崖峭壁中，寻找这个小家伙的踪迹。1985年8月14日，在他30岁生日那天，终于采集了两个新标本，小家伙的身份也由此得以确认，“经过与专家的分类鉴定，它是与世界上已知的20余种鼠兔完全不同的新物种，研究结果出来之后，心里无比激动。”

1986年，他选用家乡的名称伊犁，给它命名“伊犁鼠兔”，伊犁鼠兔也从此载入了世界动物史册。

气候变化的“晴雨表”

然而，发现这一新物种，仅仅是个开始。

“它们种群分布如何？习性又是怎样的？吃什么？喝什么？怎么活动？怎么繁殖？是否冬眠？它们身上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，都需要我们去弄清楚。”李维东说，于是，他和团队继续在天山一带的悬崖峭壁间奔波。

他们发现，它们是一个古老的残留物种，由中新世晚期的跑兔进化而来。目前仅分布在中国境内的天山山区，栖息在海拔2800米至4100米高海拔裸岩中。它们还是天山高寒生态系统中的一个特殊群体，对气候变化极为敏感，是气候变化的“晴雨表”。

个头虽似鼠，却是兔形目家族成员，不喝水，只吃雪莲、红景天、青兰等名贵药材类植物。因此，粪便也可入药，在《本草纲目》里面叫草灵脂，专治小朋友惊厥一类病症。

生存方式很特别，家族成员个个都是独行侠，在求偶或者标记领地时，也不像其他鼠兔一样会发出鸣叫，而是和食肉动物一样，用粪便和尿液来传递信息。

李维东团队在调查研究中还发现，这个古老的物种种群极其脆弱，家族也极其微小，栖息地已呈现高度片断化，“稍有影响，就有可能导致它们在许多区域消失。”

因此，李维东在发现伊犁鼠兔后的20年里，一直刻意保持低调，“起初，并不希望它们被打扰，也担心过多的人关注，会引来盗猎。”1992年到2002年，他还因此采取了“不宣传、不干预、不建保护区”的保护措施。

即便如此，他们发现，伊犁鼠兔还是在以惊人的速度退出人们的视野。

“1992年至2014年，22年时间，它们的种群数量减少了三分之二，已经不足千只。”李维东说，他们在天山设置的14个定位观测点，最终，仅剩精河县和天山一号冰川两个栖息地还有伊犁鼠兔分布，“在最初发现伊犁鼠兔的尼勒克县山区，从2006年起，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它们。我们每次去，只能找到风化许久的粪便。分析原因，除了受气候变暖、天山冰川面积逐年缩小的影响，还受到探险旅游、牧民放牧等人为干扰的影响。”此后，他开始改变保护措施，对14个定位观测点定期做全面调查，呼吁更多人加入保护伊犁鼠兔的行列。

探索民间保护新方式

李维东说，在找不到伊犁鼠兔的那些年里，他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，“我总觉得它们是我发现、我命名的，如果它们在我面前消失，我实在是接受不了。”

2014年7月9日，李维东在天山一带布设红外相机时，终于发现了一只伊犁鼠兔。这是他时隔22年再次偶遇伊犁鼠兔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，连忙举起相机，拍下了它的“定妆照”。

他担心这一次偶遇又会成为漫长的等待。2015年，他成立自然生态保护服务工作室，开始组建志愿者团队，全力推动伊犁鼠兔的保护工作。

不久后，自治区批准建立天山一号冰川保护区域，精河县也建立起伊犁鼠兔保护地。与此同时，天山一号冰川周边厂矿被永久关闭，放牧、旅游被叫停，雪豹等野生动物种群数量明显增加。

保护地环境改善了，伊犁鼠兔也开始频繁出现在红外相机的镜头前。“有些影像画面还为我们的科学研究提供了重要依据。比如，影像画面显示，它们除了吃药材类植物，也吃毒草草乌，喜欢在夜间活动，天敌很多。”李维东说，8年前，还在红外相机中发现黑鼠兔，后经研究才确定，黑鼠兔为伊犁鼠兔的毛色变异。

去年，李维东团队还摸索出民间力量参与伊犁鼠兔保护的新方式。“我们和当地企业合作，利用伊犁鼠兔IP、形象图形、工作室LOGO等，共同开发快乐鼠兔产品。企业承诺每卖出一袋产品，就为伊犁鼠兔保护地捐赠一元保护资金。这种合作模式，不仅能推动当地经济的建设和发展，还能解决保护地部分工作经费。”如今，李维东团队的志愿者队伍成熟稳定，保护工作持续有序进行。